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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辙《上枢密韩太尉书》全文翻译赏析

发布时间:2023-01-19 09:17:49作者:无量寿经教读网
苏辙《上枢密韩太尉书》全文翻译赏析 上枢密韩太尉书

宋·苏辙

太尉执事:辙生好为文,思之至深。以为文者气之所形,然文不可以学而能,气可以养而致。孟子曰:“我善养吾浩然之气。”今观其文章,宽厚宏博,充乎天地之间,称其气之小大。太史公行天下,周览四海名山大川,与燕、赵间豪俊交游,故其文疏荡,颇有奇气。此二子者,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?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,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,而不自知也。

辙生十有九年矣。其居家所与游者,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;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,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,百氏之书,虽无所不读,然皆古人之陈迹,不足以激发其志气。恐遂汩没,故决然舍去,求天下奇闻壮观,以知天地之广大。过秦、汉之故都,恣观终南、嵩、华之高,北顾黄河之奔流,慨然想见古之豪杰。至京师,仰观天子宫阙之壮,与仓廪、府库、城池、苑囿之富且大也,而后知天下之巨丽。见翰林欧阳公,听其议论之宏辨,观其容貌之秀伟,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,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。太尉以才略冠天下,天下之所恃以无忧,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,入则周公、召公,出则方叔、召虎。而辙也未之见焉。

且夫人之学也,不志其大,虽多而何为?辙之来也,于山见终南、嵩、华之高,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,于人见欧阳公,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。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,闻一言以自壮,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。

辙年少,未能通习吏事。向之来,非有取于斗升之禄,偶然得之,非其所乐。然幸得赐归待选,便得优游数年之间,将以益治其文,且学为政。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,又幸矣!

[作者简介]

苏辙(1039——1112),中国北宋散文家。字子由,自号颍滨遗老。眉山(今属四川)人。嘉佑二年(1057)进士。官至尚书右丞,门下侍郎,执掌朝政。晚年隐居著述。与其父苏洵、其兄苏轼合称三苏,均在唐宋八大家之列。

苏辙在古文写作上有自已的主张。他在《上枢密韩太尉书》中提出了“文气”说,所谓“文者,气之所形”,并论及“养气”之法。他擅长政论和史论。在政论中纵谈天下大事,如《新论》、《上皇帝书》、《六国论》、《三国论》等,皆能以古鉴今,针砭时弊,在革新政事上颇有见地。此外,赋也写得相当出色,如《墨竹赋》,描摹竹子的情态细致逼真,富于诗意。其文风格汪洋澹泊,也有秀杰深醇之气,如《黄州快哉亭记》,融写景、叙事、抒情、议论为一体,鲜明地体现了苏辙散文的风格。

苏辙写诗力图追步苏轼,今存诗作为数也不少,但较之苏轼,思想和才力均显逊色。早年诗多写生活琐事,晚年隐居之作,内容反映现实较深刻。如《秋稼》、《南斋竹》等,意境闲澹,情趣悠远。着有《栾城集》84卷,《四部丛刊》影宋钞本。

韩琦(1008-1075),北宋大臣,字稚圭,相州安阳(今属河南)人,仁宗时进士。曾任右司谏。宝元三年(1040年)出任陕西安抚使,与范仲淹共同防御西夏,边防有所加强,时人称为韩范。庆历三年(1043年)西夏请和,他被任为枢密副使,与范仲淹、富弼等同时进用。两年后以仲淹等罢政,琦自请外放,知定州、并州等。在并州时收回被契丹所冒占的土地,立石为界,并加强防御。嘉年间重入政府,任枢密使、宰相等职,由英宗至神宗,执政三朝。神宗即位后,出知相州(今安阳)、大名等地。王安石变法,他多次上疏,与司马光、富弼等共同反对新政。后封魏国公。着有《安阳集》。

[注释]

执事:侍从。

文者气之所形。然文不可以学而能,气可以养而致:文章是由气形成的 , 然而文章不能靠学来达到好 ,气质却可以靠加强修养得到它。

养:培养。

浩然之气:正大刚直的气质。

宽厚宏博:宽大厚重宏伟博大。

充:充满。

称:相当。

周览:饱览。

豪俊交游:豪杰来往。

疏荡:洒脱而不拘束。

颇:很。

奇气:奇特的气概。

岂当:难道,曾经。

气充乎其中:精神气质充满在他们的胸中。

而溢乎其貌:洋溢在他们的外表。

动乎其言:反映在他们的言辞里。

而见乎其文:表现在他们的文章中。

游:交往。

乡党:乡里。

自广:扩大自己的视野。

陈迹:陈旧的东西。

以:用来。

其:我。

遂汩没:因而埋没。

决然舍去:毅然离开。

求:探求。

奇闻观:奇异的事物和宏伟的景象。

广大:广阔。

恣观:尽情观赏。

高:高峻。

顾:看到。

奔流:奔腾流泻。

慨然想见:感慨的想到。

仰观:瞻仰。

壮:壮丽。

仓廪:粮仓。

苑囿:猎苑。

富:富丽。

大:广大。

巨丽 :极其美好。

宏辩:宏伟善辩。

秀伟:秀美魁梧。

聚:聚集。

以才略冠天下,天下之所恃以无忧:凭借才能谋略天下第一 全国人依靠他可以无忧无虑。

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:四方夷人害怕你才不敢作乱。

而:可是。

焉:啊。

不志其大,虽多而何为:没有立下大志,即使学得多又有什么用。

大:浩大。

深:深远。

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:却还是因为没有见到太尉(感到遗憾)。

观:看到。

光耀:风采。

闻一言以自壮:听到你的一句话来激励自己。

尽:看尽。

大观:雄伟景象。

通习吏事:通晓官吏的事务。

向:先前。

斗升之禄:微薄的俸禄。

赐归待选:等待朝廷的选拔。

优游:从容闲暇。

益治:更加研究。

且学为政:并且学习治理政务。

苟:如果。

辱教之:屈尊教导我。

幸:幸运。

[译文]

太尉执事:辙生性喜好写文章,对此想得很深。我认为文章是气的外在体现,然而文章不是单靠学习就能写好的,气却可以通过培养而得到。孟子说:“我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。”现在看他的文章,宽厚宏博,充塞于天地之间,同他气的大小相称。司马迁走遍天下,广览四海名山大川,与燕、赵之间的英豪俊杰交游,所以他的文章疏放不羁,颇有奇伟之气。这两个人,难道单靠执笔学写这种文章就能到此地步的吗?这是因为他们的气充满在内心而溢露到外貌,发于言语而表现为文章,自己却并没有觉察到。

辙出生已经十九年了。我住在家里时,所交往的,不过是邻居同乡这一类人。所看到的,不过是几百里之内的景物,没有高山旷野可以登临观览以开阔自己的心胸。诸子百家的书,虽然无所不读,然而都是古人过去的东西,不能激发自己的志气。

我担心就此而被埋没,所以断然离开家乡,去寻求天下的奇闻壮观,以便了解天地的广大。我经过秦朝、汉朝的故都,尽情观览终南山、嵩山、华山的高峻,向北眺望黄河奔腾的急流,深有感慨地想起了古代的英雄豪杰。到了京城,抬头看到天子宫殿的壮丽,以及粮仓、府库、城池、苑囿的富庶而且巨大,这才知道天下的广阔富丽。见到翰林学土欧阳公,聆听了他宏大雄辩的议论,看到了他秀美奇伟的容貌,同他的学生贤士大夫交游,这才知道天下的文章都汇聚在这里。太尉以雄才大略称冠天下,全国人依靠您而无忧无虑,四方各少数民族惧怕您而不敢侵犯 ,在朝廷之内像周公、召公一样辅君有方,领兵出征像方叔、召虎一样御侮立功。可是我至今还未见到您呢。

况且一个人的学习,不是有志于大的方面,即使学了很多又有什么用呢?辙这次来,对于山,看到了终南山、嵩山、华山的高峻;对于水,看到了黄河的深广;对于人,看到了欧阳公;可是仍以没有谒见您而为一件憾事。所以希望能够一睹贤人的丰采,就是听到您的一句话也足以使自己心雄志壮,这样就算看遍了天下的壮观而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。

辙年纪很轻,还没能够通晓做官的事情。先前来京应试,并不是为了谋取微薄的俸禄,偶然得到了它,也不是自己所喜欢的。然而有幸得到恩赐还乡,等待吏部的选用,使我能够有几年空闲的时间,将用来更好地研习文章,并且学习从政之道。太尉假如认为我还可以教诲而屈尊教导我的话,那我就更感到幸运了。

[赏析]

此文系苏辙19岁时写给韩琦的信。选自《栾城集》卷二十二。枢密韩太尉即韩琦,当时任枢密使(掌管军事大权)。“太尉”,秦、汉时官名,掌兵权。枢密使相当于太尉,所以称韩琦为太尉。

作者写这封信的目的,是希望得到韩琦的接见。一个是刚刚考取进士的青年,一个是掌管全国军权的大官,怎么开口下笔呢?

首先是称谓问题。为了表示尊重,不直呼对方,而称“太尉执事”.“执事”,左右的人。这是表示谦谨的说法。

正文分为四段。

第一段,先从作文当有养气之功谈起,明确提出:“以为文者,气之所形”,文章是“气”的表现。气,指人的修养、气质、精神力量。接着提出总领全文的“养气”说。“气可以养而致”:“气”,可以通过加强修养而得到。在具体阐述“养气”说的时候,作者引古人事例作了说明。一是孟子的“我善养吾浩然之气”.“浩然之气”:即博大刚正之气。作者认为,孟子的文章,内容宽厚宏博,并且充溢在天地之中,正是跟他的“气”的大小相称。这实际上强调的是内在修养问题。二是司马迁。作者认为司马迁遍游天下,知多见广,所以他的文章风格疏放潇洒,跌宕多姿,颇有奇气。这实际上是强调外在阅历问题。最后,作者总结道,孟子、司马迁二人的文章,都不是学出来的,而是因为“气”充满在他们心中。这段论述很周严。

第二段,就自身经历进一步对“养气”说展开论述。作者有前后不同的两种学习经历。第一种是交游不广、见闻不博,只学古人陈旧过时的东西。第二种是“求天下奇闻壮观,以知天地之广大”.作者在谈到第二种学习经历时,列举了四个事实:一是经过秦汉故都,尽情观赏;二是眺望黄河,想像着古时的英雄人物;三是到了京城,饱览一切,知道了天地的广阔、美丽;四是谒见了欧阳公,知道天下的好文章都汇集在这里。归纳起来,实际上是游览天下名山大川 ,广交天下的文人学士。而这两样,实际上说的都是外在的阅历,可见,苏辙是更重视外在的阅历的。

写信的目的是想要求韩琦接见,文章至此,却还只字未提。

第三段:由上文欧阳公,自然引出韩琦。这一段主要是颂扬韩琦。表明欲见之意。“才略冠天下”,才能谋略位居天下第一。“入则周公、召公,出则方叔、召虎”,是说韩琦在内政方面有如周、召二公之贤,在领兵方面就像方叔、召虎那样能干。“不志其大”:志,有志于。这段最后“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,闻一言以自壮,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”,明确求见之意。

第四段,再次自明志气,再次表明求见之意。“益治”:进一步钻研。“且学为政”,并且学习治理政事。“辱教”,屈尊指教。这一段特别申明入京师“非有取于斗升之禄”,可见其志向宏大。

最后对此文谈几点意见:

1.“养气说”有值得借鉴处。作者在论述“气可以养而致”的时候,特别强调了客观阅历的重要,这实际上是强调了生活体验对一个作家的重要作用。今天看来,这个观点也是正确的。但文中所说“文不可以学而能”的观点,是有片面性的。同“气可以养而致”也相矛盾。郭绍虞在《中国文学批评史》中,对这句话也有微词。他说:“……子由上不能如子瞻之入化境,而下又不敢有作文之意,不欲求工于言语句读以为奇,此所以谓‘文不可以学而能’。”

2.写作手法上比较新颖、巧妙。先离开主旨,纵论其他,到了第三段“太尉以才略冠天下”,笔意才收拢来,扣紧题目,读来不但没有离题万里之感,而且仔细体味,前面所述,正是烘托下文。特别是第四段,从另一角度申述非求“斗升之禄”,而以“益治其文”为其志,来进一步说明求见韩琦的原因。这样的文章,在构思上是需要功力的。

3.即使从写法上看,也不能说没有作态的意味。信中流露出的当时社会所流行的浮夸阿谀的风气,更是不能效法。

(选自《古代散文鉴赏词典》,农村读物出版社1987年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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